撰文:紅鼻子醫生 彭漪婷
在高中畢業的那一年,我背著一個背包、提著一箱行李,還捧著家人滿滿的祝福,從香港來到台灣開始我的表演夢。
在我對表演開始有一些想法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以後一定要透過表演藝術回饋曾經給我養分的每一片土地。因為我很清楚自己喜歡表演不是為了有名,我也不喜歡去計算自己在多少個大場館,或對多少個人演出過。表演讓我覺得很開心的是演出「當下」跟觀眾的連結,我更加覺得我應該要用我最喜歡的事情去感染別人,讓別人更好、讓社會更好。
結果一眨眼,我就要畢業了,也開始思考是否該回香港了?但就在我猶豫的時候,看到了紅鼻子醫生拓展南部據點的訊息,而且正在徵選南部的小丑演員!於是我勇敢一試,就這樣開始了我的小丑修煉之路,沒錯,小丑是需要修煉的!除了一些技術上的表演(像是魔術、默劇、操偶等)以外,我們還需要學習赤誠地面對自己,並呈現自己當下的慾望與感受。(延伸閱讀:成為一位紅鼻子醫生的起點與旅程 https://lihi.tv/F1KQ5)🧐
坦白說,來台灣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畢業後會留在這裡。留在台灣,對於當時的我來說是非常困難的抉擇:「回家?還是在台灣繼續發芽呢?」
後來我想了想:紅鼻子關懷小丑協會是一個架構完整的協會,除了可以在醫院裡把歡樂帶給病童、家屬和醫護人員之外,協會也非常著重表演的品質,固定的專業訓練,讓演員可以持續精進成長。嗯...身為一個演員,應該沒有比這更幸福的工作了吧?!於是我便忠實地照著自己的心意留下,也幸好我留下了,才能產生一些美好的相遇。❤️
高中的時候我在香港就開始接觸表演,但很不一樣的是,我是從實驗戲劇開始的。比如說:劇團會以很抽象的方式創作,以不同媒介的拼貼或是空間與表演者的關係來引發觀眾的想像與思考,這是我最早認識到關於劇場的「當下」;來到台灣唸表演藝術,大二的藝術史課程中認識了布萊希特,他以疏離效果來追求與觀眾的「當下」;在我的畢業製作提案中,我又想嘗試以著重互動與即興的應用戲劇來找到跟觀眾的「當下」。
但現在的我覺得,小丑才真真正正教會我什麼叫「#當下」。很多人都覺得小丑就是一個總是歡樂的「角色」,我也曾經以為是。但在小丑醫生的訓練,以及在醫院裡的經歷,都讓我深深地體悟到,當小丑淪為一個形象,它就永遠不會「在當下」,也無法展現他那巧趣的人性了。
記得有一次,有一個小 baby 因為身體不舒服,從睡夢中醒來哭鬧。Lulu(我的小丑)與淘氣趕緊進到病房,以烏克麗麗彈唱去安撫小baby。小 baby 時兒啜泣,時而平靜,五分鐘後,他就在這樣的過程中重返夢鄉,我們也看見媽媽在這一刻流下了淚水。
當下,小丑的音樂繼續著,我們演員本人的內在也感到心疼想哭,但就 hold 著,又再演奏陪伴了媽媽一下後,就這樣慢慢地離開。我原以為這是我們當下能做的,但直到在某次上完法國老師 Pauline 的課後,我才有了完全不同的觀念:小丑必須很誠實地面對當下每一個想法與感受,並把它轉化成遊戲/契機。
於是在後來的一次,我們的一位老朋友心情非常糟。說老朋友,是因為認識很久,但他是一位青少年,面對著升學及感情的壓力。
當時,病房裡非常安靜,他躺在沙發上。我們的小丑也因為他心情低落也不是很開心,所以沒有特別的玩樂與節目,小丑就用了跟他一樣的姿態待在病房裡,沒有說話,就只是安靜地陪伴他。五分鐘過去,他拿起手機,播放了一首歌,並告訴小丑們這首歌的名字。當下什麼都沒發生,但卻也發生了許許多多。🥰
醫院裡的孩子們,是我目前遇過最棒的表演老師,表演好不好笑,夠不夠真誠,有沒有在當下,真的是一下子就知道了。
小丑之間很喜歡舉辦笑話大賽,看誰的笑話最好笑。小朋友當然就是我們最重要的評審老師囉!但是通常小丑講的笑話都很爛,小朋友一般都不會因為笑話而笑,他們反而會被小丑的反應逗樂。有時候了小丑會因此而生氣,因為他覺得自己的笑話很好笑,怎麼會有人不懂自己的笑話呢?有時候小丑會因此而難過,因為他失敗了,於是哭天搶地。這一舉一動,都展現著人性、存在於當下,所以很有感覺、很好笑。
我來台灣八年多,當紅鼻子醫生的工作也三年多了,沒想到後來在台灣一待就待了8年,收獲滿滿。現在如果要我回香港的話,還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把「心」搬回香港。 😂
但如果你問我:「你會不會想回香港?」嗯...我好像還真的回答不出來,可能十年後,也可能明天。但無論如何,我都會像我的小丑一樣,忠於每一個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