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小丑表演說最後一次再見——
謝謝你們願意讓我們走進生命當中
文 / 詹沛琪(紅鼻子醫生南-東行政專員)
7月30日深夜的時候,紅鼻子醫生視訊專用的 Line 帳號裡傳來了一條來自阿歆 (化名) 爸爸的訊息,短短幾個字:「阿歆去當天使了,感謝你們的辛苦。」⠀⠀
我打開平板,心中浮現的是那張雖然不常說話,但視訊的時候會發著光的小臉;我想著爸爸的心情,現在應該十分忙亂,但卻還惦記著要特別通知我們,我就這樣著實呆住好幾分鐘。
疫情緊繃這段時間以來,紅鼻子醫生夥伴和阿歆固定每個禮拜都會視訊1-2次,視訊之後爸爸也常告訴我們:「阿歆今天很開心」,還說有機會要請我們吃他親手做的粉圓。
五月份疫情開始緊繃,紅鼻子醫生也無法進入病房在床邊陪伴孩子,我們持續和阿歆視訊了有15次之多,和阿歆的爸媽就像朋友一樣保持聯絡。爸爸也常和紅鼻子醫生們分享日常生活:阿歆很幸福的慶祝八歲生日、阿歆和家中兄弟姊妹一起吃西瓜冰、爸爸親手做了的彩色粉圓冰,是很甜蜜的一大家子。我們為阿歆賣力演出、鼓舞他每一次鏡頭前的回應,爸爸媽媽也反過來鼓勵我們要撐過疫情,再回到醫院陪孩子們。⠀⠀
我回神之後,開始輸入文字,一時間有很多情緒,想透過網路用文字擁抱這一家人,但打打刪刪,最後回覆了:「謝謝爸爸通知我們這個訊息,雖然陪伴你們的時間不長,我們也好捨不得這樣分開。阿歆一定是過得很幸福的,因為您也總是給我們很多鼓勵,我們也從你們一家人身上得到很多力量,真的!你們是很溫暖的一家人。」爸爸隔天已讀,但沒有更多訊息。⠀⠀
同時我也盡量和緩自己的心情,用很平和的文字把這個消息放在群組,告知南部的紅鼻子醫生夥伴們。大家果然都感到驚訝萬分,強烈地感受到生命的突然與無常。說沒有情緒是不可能的,此起彼落的懷念與惋惜,都表達著小丑們的心情。但在表達之後,我們還是快快地收拾好心情,準備繼續陪伴接下來與我們約好相會的孩子、還是要繼續上明天的訓練課、還是要走過自己每天的日常生活。
8月3日,我們又收到阿歆爸爸的訊息,一如往常地直白又不加修飾的:「我想請問一下,如果要你們來表演給阿歆開心,要多少錢?」接著又說:「他真的很喜歡你們。」那個星期六就是阿歆的告別式了,我想著這位看起來外型有點粗獷的爸爸,這幾天應該是沒怎麼睡,都在為準備阿歆的最後一程奔波著。
老實說,這個任務並不容易。一是這並不在我們紅鼻子醫生的工作型態與範疇之中;二是雖然每一位紅鼻子醫生夥伴都熟識阿歆,但要在告別式上,用什麼角色和心情去面對這場離別的祝福,是我們從未訓練與學習過的。而當時仍是疫情的三級警戒時期,也不適合那麼多家屬以外的人前往會場。於是南部所有的紅鼻子醫生夥伴在快速仔細地討論後,決定以接力的方式,合拍一支影片,唱一首歌送給阿歆,並且將祝福一起送給這一家人。
那兩天,南台灣的9位夥伴,各自在家快手快腳的練習、錄影,因為無法一起練唱,要對到同調唱完一首歌真的很不容易。再加上大家一開口,就會忍不住想起這段時間阿歆即使戴著氧氣管、無法好好說話,卻總是努力撐開眼皮、靠著媽媽坐起來、和我們揮手互動的可愛小臉,就更難好好唱歌,唱到眼淚鼻涕糊在一起,每個人分配到的幾句歌詞錄了N遍才好不容易完成。
接著,紅鼻子醫生夥伴謙信還熬夜兩晚,親手處理這九段影片的剪接,中間還歷經好幾次,求好心切地重拍、修改,終於趕在週六清晨把影片傳給爸爸,讓阿歆可以在出發前看得到。那天早上雨下得非常非常大,跟我們的心情一樣。
我在 Line 上告訴爸爸:「紅鼻子醫生不會向家屬收費,我們經費來自大眾、企業、法人、基金會的捐款,您一家人在這段時間經歷這麼快速的變化和難題,卻仍願意讓紅鼻子醫生持續陪伴阿歆,對我們來說是很珍貴的相遇,謝謝爸爸給我們這個機會,用這支影片送給您一家人,祝福順利」。
告別式結束當晚將近半夜的時候,爸爸傳來一支影片,那是他親手為寶貝女兒製作的--「感謝你們的用心,我自己也做了一段影片,獻給你們」--爸爸還說:「請轉達醫院,如果未來想為兒癌的孩子辦活動,場地佈置我會,我不收費,是要給兒癌的孩子開心的!」。
我想起爸爸很驕傲的跟我們分享過,他親手為阿歆的生日會,在學校教室佈置的那樣澎湃熱鬧,就只希望孩子們一起開心享受的場景。我告訴爸爸:「謝謝您把對孩子的愛變成大愛,我有轉達給護理長哦!紅鼻子醫生團隊也想感謝爸爸,讓我們有機會可以跟阿歆道別。」⠀
紅鼻子醫生在南台灣發展了4年,定期在醫院裡服務,幾年下來,難免會遇到孩子沒能走向康復,而且通常都沒有機會好好道別。而在我們的工作中,每位與我們感情深厚的的孩子離開,都是我們心裡一個隱隱的洞,我們只能在心裡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跟他道別。⠀⠀
能這樣和家長連繫到最後,甚至一起做好一件事情——好好和孩子道別,也是第一次的經驗。
謝謝你們願意讓我們走進生命當中,陪你們走過這些重要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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